5/20/2010

英美系專題演講:陳俊志《美麗少年的彩虹紀事—紀錄片創作與同志生命》

《美麗少年的彩虹紀事—紀錄片創作與同志生命》

講者:陳俊志
時間:99年5月24日(一) 14:00-17:00
地點:壽豐校區文學院A207室

講者簡介:

陳俊志,紀錄片導演,關注弱勢議題,向不義戰鬥,用文字和影像實踐社會運動。作品有《不只是喜宴》《美麗少年》《玫瑰的戰爭》《幸福備忘錄》《我的愛滋朋友》與《無偶之家,往事之城》《酷兒舞台》和《沿海岸線徵友》。常上街頭及媒體為同志議題發聲,作品社會性強烈,《美麗少年》登上華納威秀及學者全球影城,創下新高票房,獲頒1999年台北電影獎商業類年度特別獎,2000年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觀眾最愛獎。歷年來作品獲邀參展於國際同志影展,亞美影展,山形影展,新加坡影展,福岡影展。2005年作品《無偶之家,往事之城》記錄中老年同志的人生滄桑,創作了繼《美麗少年》《幸福備忘錄》之後的同志三部曲完結篇。2006年獲邀拍攝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開幕片系列之《酷兒舞台》,2007年改編詩人鯨向海的詩作,拍攝影像詩短片《沿海岸線徵友》。

2007年,以台美移民家族史寫作計畫《台北爸爸,紐約媽媽》獲得台北文學獎寫作年金首獎。

2008年,以高樹少年死亡事件為本,寫作《人間‧失格》,獲得時報文學獎報導文學類首獎。


陳俊志導演拍攝之性別紀錄片,這十年來除了參展邀映於國內外主要影展,與其他台灣紀錄片最大的不同是,最重要的是其系列性別紀錄片是長期致力於促進校園內外的性別教育,十年來巡迴映演於國內各級學校,從小學到大學、研究所,在性別教育週、教師研習營、或全校週會採取單片放映暨專題演講方式。

2006年,國立暨南大學首度以導演專題的方式,在校園內以一週的時間邀映陳俊志導演的所有作品,成功\舉辦了陳俊志影展。

2007年,日本的東京大學、早稻田大學,以及日本大學,也舉辦了陳俊志導演的專題講座。

2008年,嘉南藥理科技大學以及國立成功\大學,又以「文化創意產業」及「性別多元影像」的切入點,配合大學內相關科系,舉辦一週放映完整作品之陳俊志影展。

2008年12月,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UC Berkeley)東亞研究所,邀請陳俊志導演及他的性別紀錄片於「中國新媒體─紀錄的衝動」(New Media in China--Documentary Impulse)國際論壇發表,造成轟動。

2009年8月,陳俊志導演以副教授資格,應聘為國立中正大學駐校藝術家。



美麗少年電影工作室為紀錄片導演陳俊志創立之獨立製片電影工作室,自1997年拍攝製作第一部性別議題紀錄片《不只是喜宴》迄今,已完成八部性別議題紀錄片,表列如下。

歷年累積之作品觀影人次── 電視播映,影展放映,校園巡演,網路youtube傳閱\,加上戲院上映── 十年來八部影片,國內國外估計超過數十萬人次以上。1999年《美麗少年》登上華納威秀院線上映,以紀錄片締造當年國片票房第三名的佳績。以性別影片開創台灣紀錄片新局,開啟了日後《翻滾吧男孩》《無米樂》《生命》紛紛登上戲院的台灣奇蹟。

美麗少年電影工作室/陳俊志導演歷年製作拍攝之紀錄片作品參展及映演紀錄:


沿海岸線徵友 Fragile in Love (12分鐘)2007年

2007年公共電視「影像詩」系列作品之一。入選2007年台北電影節《全球華人影像精選》單元。詩人導演鴻鴻評論此片為,「陳俊志以男同志的戀情與胴體,對應鯨向海的抒情詩行,可視為有意的誤讀,也可視為詩中潛意識的挖掘與翻譯,卻成就可比美法斯賓達《霧港水手》的同志意象。」


酷兒舞台 Queers on Stage (10分鐘)2006年

2006年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開幕片「大台中紀事」系列,獲選2007年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當代紀錄片收藏系列,以及2008年榮獲“澳門國際電影及錄像展”邀請參展。此片中,同志導演陳俊志以自然主義的筆觸鏤刻了台中歌仔戲圈內圈外,舞台上下,虛實交錯的酷兒浮世繪,探索了性別表演的遊移界線


無偶之家,往事之城 Scars on Memory (54分鐘)2005年

2005年6月,公共電視紀錄觀點首播。記錄西門町台客老gay三溫暖的故事。入選2005年台北電影節《全球華人影像精選》單元,2005年台灣國際民族誌影展《家的變奏》系列,2005年東京國際影展《亞洲之風》單元,及日本早稻田大學第二屆台灣映畫展、2006年金穗獎優等獎(Merit Award),2006年釜山亞洲短片影展、及2006年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台灣獎」競賽片。2007年,為印度Film of Desire影展唯一獲邀的台灣影片。


我的愛滋朋友 My Positive Friends (23分鐘)2003年

2003年12月,台視、中天、緯來、JET台播映。記錄四個愛滋感染者的短片。衛生署疾病管制局委託同志導演陳俊志拍攝的這部真實紀錄片在7000種政府出版品中脫穎而出,獲得行政院研考會舉辦的第四屆「優良政府出版品獎」。

本片為全國公衛系統及社區大學公衛及醫療倫理相關課程譽為教學效果最佳及難得真實呈現台灣愛滋感染者的生命處境的紀錄片。


幸福備忘錄 Memorandum on Happiness (53分鐘)2003年

2003年,公共電視紀錄觀點首播。記錄作家許\佑生與葛瑞的婚後生活,及第一對公開結婚的女同志湯姆與漢娜的婚姻過程與隨之而來的婚暴故事。

本片的放映傳播以及陳俊志導演的現身說法同志家暴經歷,與現代婦女基金會以及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顧玉珍出版的《傷害我的是最親密的人》,在2006年,共同努力,促進了家庭暴力防治法修法將同志同居伴侶納入保護範圍內。

入選2003年台北電影節《對位與凝望》單元,2003年《跳躍性別光譜─高雄‧兩岸三地影展》,及2004年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

2008年,獲邀映演為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UC Berkeley)東亞研究所「新媒體─紀錄的衝動」(New Media in China--Documentary Impulse)主題電影。


玫瑰的戰爭 War of Roses (52分鐘)2001年

台灣本土首部對抗性騷擾紀錄片。由同志導演陳俊志與婦女新知基金會合作。入選2002年女性影展邀展之性別紀錄片。巡迴各級校園放映演講,迄今邀約不斷,為促進性騷擾防治議題,貢獻良多。


美麗少年 Boys for Beauty (63分鐘) 1999年

1999年3月及4月,華納威秀及學者影城兩度上映,以紀錄片創下與《徵婚啟事》、《魔法阿媽》同樣亮眼的票房,並稱《新新國片的文藝復興》

1999年日本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New Asian Current競賽片,並為山形影展中唯一被日本藝術電影發行商Image Forum挖掘於東京上映發行。同年並獲得台北電影獎商業類影片年度特別獎(Independent Spirit Award)

2000年 第18屆舊金山亞美影展邀展、新加坡國際影展國際參展、以及第14屆日本福岡亞洲影展參展。同年並獲得第2屆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觀眾最愛獎(Audience Award)

《美麗少年》問世八年以來,如今仍廣獲各級學校邀請演講放映不斷,可說是台灣性別議題紀錄片的開路先鋒與長青樹奇葩。


不只是喜宴 Not Simply a Wedding Banquet (50分鐘)1997年

本片於1997年間獲邀入選於:舊金山、夏威夷、匹茲堡、佛羅里達、紐約、加拿大蒙特婁及韓國漢城八大國際同性戀影展,以及,在紐約由崔明慧所主持的短片觀摩展:「崛起中的華人電影作者」。及1998年的日本東京錄影藝術祭、東京國際同志電影節、多倫多、紐西蘭、雪梨...國際同性戀影展,以及英國影藝學院(British Film Institute)三月在倫敦舉辦的同志影展。1998年4月的「不只是喜宴抗議新聞局事件」更建設性地促成了「中華民國錄影作品參加國際影展獎勵要點」的立法通過。


備註:本活動可計入學生電子學習履歷,請同學們記得攜帶學生證到場聆聽。

主辦單位:英美語文學系暨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

1 comment:

djinni said...

〈人間.失格──高樹少年之死〉by陳俊志 (本文為第31屆時報文學獎得獎作品)

 葉永鋕的悲劇發生在二○○○年初夏的早上,屏東高樹國三學生葉永鋕,在音樂課上舉手告訴老師他要去尿尿,那時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這個男孩從來不敢在正常下課時間上廁所,他總要找不同的機會去。葉永鋕再也沒有回來過。

 尋找葉永鋕
 室友阿哲激動地告訴我屏東有一個國中生在廁所離奇死亡,死因不明,但他因舉止女性化在學校常被欺負。這是報紙一角社會版新聞透露的微弱的訊息。我擔心遺體火化後,任何可能的線索從此消失。深夜搭上統聯,出發前往陌生的高樹。

 我在風沙飛塵的省道上徬徨地問路,沒有任何線索,只能相信手上的攝影機會帶給我力量。

 葉媽媽回憶兒子出事的那天早上,葉永鋕喝了兩瓶優酪乳,精神抖擻地在音樂課上唱歌唱得好大聲。上課中,他向老師請求去上廁所,一邊還快樂地嚼著口香糖。葉永鋕在廁所被發現倒臥在地,只能發出微弱的聲息,掙扎著試圖爬行,鼻子嘴巴流血,外褲拉鍊沒有拉上。

 葉媽媽憤怒極了,「他們都說他娘娘腔,在廁所脫他褲子檢查看他是不是查甫子。我跟他爸爸都告訴他,要看就讓他們看……。」「他小學時,我和他爸爸就帶他去高雄醫學院檢查,結果醫生告訴我們孩子沒有病,有病的是我們。」

 從此,葉爸爸葉媽媽帶著讀小學的兒子,每個禮拜三搭乘顛簸的屏東客運,一家三口到高醫進行家族治療。不是要矯正葉永鋕的娘娘腔,而是試著讓全家人接受這個不同的男孩。禮拜三的家族治療,進行長達半年,成為務農的葉家記憶中難得悠閒的旅行。

 廁所

 高樹國中在悲劇發生當下,立刻清洗廁所。甚至到命案發生第二天,法醫到廁所勘驗時,校方都沒有封鎖現場,刑事案件最重要的直接證據,已被校方破壞殆盡。

 從一年級開始,葉永鋕因為聲音尖細,愛比蘭花指,喜歡打毛線、烹飪,常和女同學在一起,就被一些同學強行脫褲以「驗明正身」。葉永鋕害怕上廁所再被欺負,不是趁上課時去,就是偷偷用教職員廁所,或要同學陪他去。

 葉永鋕國二一整年沒睡過午覺,每天中午被汽修班的中輟生強迫代寫國文作業。葉永鋕留紙條給媽媽,說有人在放學途中要打他,要媽媽保護他。有同學說,葉永鋕因為怕被打,要他陪他繞遠路回家……。

 高樹派出所和里港分局刑事組,一接到報案電話,第一個反應都是,「高樹國中又發生打架,欺負事件了……」

 葉永鋕死後,更多的謎團浮現。

 解剖

 ……最後,請您要做就做得徹徹底底!邊跪著,邊打字以示對您的支持!搞噱頭的話,可別怪我啐你一口!

 ──2000年六月同志網站上轉來給我的留言

 BBS上轉來一封又一封的信。我讀到蒼老的同性戀者一代又一代繼承著,縈繞著一個又一個被欺負娘娘腔男孩的縮影,過去,現在與未來,不斷放大收縮,如瞳孔遭遇強光。

 我撐著眼睛逆光看去,恍惚中想起端午節那天悶熱的細節。

 這天葉家人引頸期盼,終於盼到台權會的顧立雄律師來到高樹國中的廁所現場勘查。我試著保持客觀,冷靜拍攝,攝影機實在無能承載現場的殘酷。我沒有想到,顧律師會詳細問到解剖屍體時的種種細節。永鋕的舅舅一樣一樣講著法醫如何將永鋕的心肝切下,在法碼秤上看是否有病變跡象……我知道另一頭的葉爸爸葉媽媽眼淚撲簌落下,我鏡頭不敢移動,我一動也不敢動。我沒有權利干擾這一刻。

 在高樹鄉拍攝完的客運夜班車上,我心思凌亂地越來越覺得我也是劊子手,我手上沾滿了鮮血。在殘忍的永鋕死亡的真相背後,我手上和每個潛意識裡歧視娘娘腔的台灣人一樣,我手裡也淌著永鋕身上汨汨流出的血。我從小到大也總是被嘲笑娘娘腔,總是被欺負,為什麼我做得不夠多?!

 葉爸爸從永鋕死去那天開始耳朵聽不清楚了。葉爸爸罹患身心轉化症,失去兒子的悲痛讓他選擇性暫時失去聽覺。法醫鑑定孩子的遺體,解剖過程中殘忍的細節,葉爸爸完全聽不見法醫告訴他的任何話。

 永鋕在學校死去的巨大悲傷,時時侵襲葉媽媽。「我生他的時候,揹斷了兩條背帶,下田也揹著他,做家事也揹著他,永鋕就好像是在我的背上長大的。如果知道送他到學校會讓他死掉,我要一輩子把他揹在我的背上。」

 家的毀損

 「他在殯儀館的時候,我每天都去看他,換新的花。我公公和村裡一些人,一直罵我,『小孩子都那麼絕情,不要我們了,妳還整天這樣失魂落魄。』火化以後他的骨灰放在高樹的廣修禪寺,我在田裡工作,想到他,就跑去那裡哭一哭,跟他說說話,再回田裡做事。」

 「我一到黃昏心就痛,很像有一把刀在戳,來來回回不曉得戳多少次。高樹的診所開藥給我吃,都是安眠藥,醫生說我這是心病,什麼藥都沒用。晚上睡不著,我很想一口氣吞下所有藥丸,再也不要讓自己那麼痛苦。是想到我先生跟小兒子,我才沒有跟他走了。」

 永鋕剛過世的第一年,葉媽媽強烈希望想要再生一個小孩,她希望是女孩。她希望永鋕投胎變成女孩,有緣份再來當她的小孩,讓她永遠照顧保護,不必像這輩子因為娘娘腔受苦。

 只是,每天黃昏一到,葉媽媽還是不由自主地整個心揪痛起來。那是以前每天永鋕差不多該放學回家的時候。葉家門口種了一棵很大的芒果樹,枝葉繁茂,永鋕很黏媽媽,老遠老遠就會大叫:「媽媽,我回來了!」

 這一天的黃昏,下完田的歐巴桑們,三三兩兩騎腳踏車從葉家門口的芒果樹經過。婦人們不約而同來給葉媽媽洗燙頭髮。

 「我們那時候每日都來陪她,安慰她。小孩子要走,不跟我們了,也沒辦法。」建興村的歐巴桑們一邊吹燙頭髮一邊安慰葉媽媽。「他真的很乖,也會幫我洗頭,也會幫他媽媽做家事,又高大又英俊。」

 胖胖的歐巴桑一邊做頭髮一邊熱鬧地唱起山歌,逗葉媽媽開心。坐在客廳板凳等待的歐巴桑也唱起台語老歌「思念的情歌」──「啊,雖然有伊相片安慰我……」

 稻埕

 葉永鋕事件剛發生時,頗受媒體注意,校方採取封鎖消息政策,訓導主任在朝會上宣布不准談論此事。當時同學之間頗有白色恐怖氣氛。

 如今,這些同學都已退伍或就業。可他們總記得,從前從前,有個三八愛鬧的同學葉永鋕,在國三那年死去,沒有機會和他們一起長大,體會人生的苦樂滋味。

 葉永鋕最好的同班同學叫許耀政,沈默寡言,有一雙哀傷的眼睛。他是木訥的農家子弟。與許耀政進行訪談時,黑夜的稻埕院子,他全家人有著跟他一樣沈默木訥的臉。許耀政說不出話來。

 在攝影機背後的我一樣沈默著。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生命裡的那種痛。經過了好多年,傍晚下起雷雨,鄉村青年騎著野狼125呼嘯而過。陰暗的高樹客運車站,進站的破落公車閃耀著晦澀的光。許耀政終於打破沈默。他告訴我,永鋕死去的這些年,他持續地鍛鍊身體,他已經永遠永遠懂得,世界不可能改變的,強霸勢必欺凌弱小,他只有讓自己變強,他才不會死去。

 第二天白天,我在許耀政家裡貧窮侷促的客廳,破落的牆上仍然掛著他和永鋕的幼稚園畢業照,那麼幼小的他們眼睛彷彿發著光,興致勃勃看著前方。

 小鎮

 我曾經帶著攝影機陪著葉家人回到出事的廁所好幾次。有一次拍攝讓我難忘。我走到葉永鋕最愛上的音樂課教室,他覺得最安全的地方。那天下雨,天色猶昏。音樂教室隔壁就是拳擊教室。音樂教室又破又小,鋼琴破爛極了。相反地,拳擊教室寬敞舒服,沙包又大又重。我突然不寒而慄。

 在一次又一次的訪談中,我知道葉永鋕國中三年來,是被哪些陽剛的男孩歧視欺負。我知道這些陽剛男孩的青春就在無所事事地練八家將,打拳擊中度過。而他們在國中畢業前,早已被高樹地方的角頭網羅。小鎮裡隱隱然有一張細密的黑金暴力網絡交織著。

 我一直思考著,如果葉永鋕能夠活下來,他在台灣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生命將長成如何?